6. 六本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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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阴沉，厚厚的乌云挡住日头，很是发闷，偶尔想来几声闷雷，却迟迟不肯下雨。

外书房内。

朱棣的确患病在身，何轩甚至认为他现在本不应该还有如此精气。

指尖的脉象突突，急促中又间断剧烈跳动，以何轩之见，如今的燕王该是气口紧盛，此内伤元气也。（*）

何轩没有收回手，依旧按在脉象上，声音温和地问道：“王爷近段时日来是否常常浑身酸软，昼夜不能眠，亦或者汤水难入口，头疼发干？”

如果他所料不假，这些时日燕王要么对自己的身体全然不上心，要么其中内有隐情。

不论如何，燕王敢让何轩近身，就已经是件奇怪之事。

朱棣淡定：“确有其事。”

何轩舒了口气，缩回手指，“此乃气虚发热之症，当以补中益气汤为基，加以麦门冬、竹茹、远志、酸枣仁煎煮，两服后当能起效。”

燕王的症状不是一日之疾，在何轩看来已经拖延了许久，连带着身子根基都有点劳损，好在还算及时，后续增补进益，还是能补回来的。

在朱棣的默许下，何轩撤到隔壁的桌面去开药方，然后详细地备下朱棣的病情，以方便日后查验。何轩刚写完没多久，朱棣便把三宝叫来，他从医者手中毕恭毕敬地接过药方，然后就退下了。

何轩以为三宝是找人去验药方，也没来得及思考其他，就听到燕王的问话。

“你是当初跟着戴思恭的那个小药童？”

朱棣的声音不紧不慢，如果摒除他话语自带的冷意，其实那是把好嗓音，听着就富有磁性又低沉暗哑，怪不得有人喜欢……何轩赶紧把滑向危险深渊的思绪给拽回来！

呔，胡思乱想些什么呢？

何轩勉力一笑，不大自在，“正是下臣。”

朱棣似笑非笑，眉峰微挑，声音有些暗哑，“也是当初那爱躲懒的小友？”

何轩微愣，耳根突地发烫起来，好似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口，许久才嗫嚅着说道，“……下臣愚钝，当初冒犯王爷了。”

他万没有想到，朱棣还记得那件事。

……

其实朱棣和何轩说起来，传统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，并非他们实际上的第一次见面。

真正的第一次，在那之前。

数年前，何轩跟着戴思恭前往燕王的属地，准备为患病的燕王探病，那时何轩才十几岁，正是天真少年郎。

那时正是年少，他睡得多活力也充足，难得勤快一把，提前赶路欲安置师傅的何轩露宿在野外，偶然遇见个独自出行的冷峻男子。正是天真好奇的时候，两人聊得兴起，他又磨着这面色苍白的旅人说了好些趣闻。然后第二日睡迟了的何轩懵逼地被一群侍卫围在了破庙中，随即亲眼看着那冷峻男子一步步出来，如同神话画卷的故事一般，从一个普通的旅人一跃而成高高在上的燕王朱棣。

何轩混混沌沌回到了戴思恭身边，缓了一日后，重新跟着戴思恭入了北平，见到了截然不同的燕王朱棣。

自此何轩再不曾和朱棣有过直接的联系，哪怕亦步亦趋跟在戴思恭身后给朱棣诊治时，也不曾多话，随后安然离开北平。

燕王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样，何轩也从来不曾提过一句。

何轩现在也想不明白，为什么当初那患有重病的朱棣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破庙中。

这事深深告诫了何轩，人不能太勤快。

朱棣神情淡漠，倒也无甚情绪：“戴思恭的医术不错，接下来就劳烦你了。”

他并未多说些什么，在这之后何轩就被另外一个小内侍带着离开。

何轩提着小药箱离开时，心里舒了口气，不管朱棣到底是什么想法，至少目前为止还是不出错的。

他不知一刻钟后，外书房有了一场关于他的对话。

……

道衍神态温和，敛眉坐在燕王的下手，听着三宝的汇报，“张大夫和刘大夫的诊断与何大人的脉案有所不同。张刘大夫都以风寒湿气为治，张大夫佐以羌活汤，刘大夫以藿香正气散，皆无法根治王爷的病症。而何大人则是诊断王爷乃因劳累气虚致使发热虚寒。”

清秀内监娓娓道来。

张刘两人皆是王府常年备着的大夫，也曾是燕王信任的医者。

朱棣剑眉微挑，眼眸漆黑深远，便是连深得他信重的道衍一时间也不能探知他是什么想法。

但道衍显然有自己的看法。

光头僧人轻声道，“王爷，这两者病症类似又有细微的不同，如果把张刘的脉案断定是误判，也并非不可能。”